2013年12月26日

念天堂的香。



PhotoScape_DSC00558

老師,我們班都叫妳Linda。妳說那是妳的英文名字,象徵著優雅與美麗。

妳說,妳要在建中教到兩百歲,我們都逃不過妳的五指山。邊說還邊做出張牙舞爪的樣子。

結果今年隆冬,就這樣靜悄悄的離開了,一如妳總是用最華麗最端莊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,卻用一句話「老師今天有心事」把所有的苦楚與勞累全都默默吞嚥,也用最安詳最低調的容顏離開我們。




PhotoScape_DSC11743

晚上還默念著陶詩「縱浪大化中,不喜亦不懼」,處理完學生的事情才接到學長打來的電話。走路回家時經過工地,一個踉蹌摔在土裡,爬起來一拐一拐摸著走向門口停摩托車的地方;迎著夜風才發現早已淚千行,過度換氣導致的胸痛,還有牛仔褲摩擦著膝蓋的刺痛,口裡喃喃說著:好痛喔,好痛喔,好痛喔……。

2013年年末的冬天特別寒冷,冷得幾乎淚也結成了冰;2013年的耶誕節特別孤單,孤單得幾乎分不清楚是身疼還是心痛。

實習的最末,最末的道別,那時我只要踏出了建中的校門,接下來就再也不是建中的實習教師了。老師妳輕拍著我的手,傲氣的指示:要我把書念好、把書教好、把人做好,不要辜負了建中的期望。Bye Bye~ 
 
實習後一年,回紅樓文藝營幫忙,老師妳已僅能發出一點只能意會的聲音,妳交給我一張紙,上面寫著許多作家學者的電話,只寫著:「這是重要資料,以後辦活動可以用。」

沒有太多的綴飾,一如既往的Linda風格,這就是Linda流的溫柔,就是Linda流的努力加餐飯。還在文藝營結束時抱抱我,寫字告訴我:「加油!當個好老師!」

從不敢須臾離也。

 PhotoScape_DSC00569

我還很多事情想學,如今想要再多問一聲,卻沒有人可以再打我的手,說:Hsieh Cheng-Yu--!你好像總是傻傻的,有點落勾!

我以為,妳是永遠睥睨天下的Linda;這回卻暫停了與建中學生們再戰一百四十年的機會。

我以為,我每年回到學校,都能看到Linda在台上講著范仲淹錢公甫一干人等,還有寫在黑板上只屬於我們的密碼;我才發現未來永遠見不到了。

我以為,每年主辦紅樓文藝營、都會搞得實習老師心力交瘁的Linda,永遠在紅樓文藝營會場的一角坐鎮大局;如今再也不會在文藝營的最後一天,唱著さようなら之歌跟學員們說再見了。

我以為,總是突如其來一通電話,交代該注意的事情、要求我多唸點文學、要求我從容優雅、要求我嚴守分際界線的Linda;這幾年來卻沒辦法和我講電話了。

我以為,從高一就把我搞得手足無措、下不了台的Linda,竟然在101年的紅樓文藝營抱著我這個不才學生,在便條紙上交代我:要到一等一的學校把文學的美傳下去。


PhotoScape_DSCF7237
▲高一時,Linda拿我的課本確認〈送董邵南序〉的進度,順手批校錯別字的痕跡

老師,我們去台師大領實習教師金筆獎的時候,妳說:悲傷一小時就好,快樂一分鐘就好,接下來還要抬頭挺胸往前走。

可是,可是我的眼淚止不住啊。接到電話之後淨是流淚,一宿沒睡,晨光熹微。我知道,哀傷這麼久,是會被妳責備的。

因為之後再也沒有像大學時期一樣,三不五時回建中纏著老師說幾年幾年之後收我做實習,之後我再也沒有實習指導老師可以探望,之後再也沒有能夠看到一代俠女在建中裡散步,之後再也沒有跟老師一起到歷史博物館喝咖啡的機會了,之後再也沒有、再也沒有了。

爾今一切,來生一場,如夢遠去。以前種種,感念恩德,竟如夢似幻;只留下永恆的不捨與沉默,與記憶中老師的聲音相比,竟覺得這世界靜得太多。

世間沉濁,老師也想必累了吧,請妳放心的安歇,用老師最最優雅的姿態。接下來就請讓春風細細拂過芊芊青草,讓雨水悄悄融浸千古光輝吧。讓紙灰飛揚在彩虹的另一端,讓夕陽照耀在歸程的耳後。接下來的事情,還有一百四十年的宏願,學生雖然不才,但請您放心的把棒子交給我吧。

老師,還請讓我任性地撒最後一點作為學生的嬌:請妳揮一揮衣袖之後,乘願再來,一定要乘願再來,再來看看學生揚撒粉筆灰的人生吧。

PhotoScape_DSC00556

沒有留言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