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10月3日

叭叭啦日誌 Day 267:粉鳥Bora Bora

在人類的歷史上原本就沒有永久的和平。所以我也不會有如此的期許。但是卻可能會有數十年和平的歲月。如果說我們必須為下一代留下某些遺產的話,我想和平就是最好的禮物。而把前一代遺留下來的和平維持下去,那就是下一代的責任了。如果每一代的人都能夠牢記自己對下一代的責任的話,那麼大概就能保持長時間的和平吧。如果忘記了過去的教訓而把先人的遺產坐吃山空,那人類就得再從頭開始了。也好,那也不算是壞事。

--田中芳樹《銀河英雄傳說》

上星期四,急急忙忙張貼了教師節的壁報,隔沒兩天就接到校長指示:時間差不多要做國慶壁報了呦~要把教師節壁報換掉了呦~

為了即將來到中文週手工藝展覽、雙十國慶活動和正在進行的中文競賽活動,全部人已經忙得焦頭爛額,如今又多了一份工作。每天一進辦公室,設定好咖啡機,第一件事就是開始列to do list。看著落落長的待辦事項,尤其這份「裝→拆→裝」的壁報工作,多多少少有點像在回顧日本海軍在當年中途島戰役時,犯下四艘航空母艦被擊沉的錯誤……

可是我還是花了兩天的課餘時間,剪了一隻粉鳥(鴿子)出來,做得有點肥肥呆呆的,總是讓我聯想起建中校園裡面那群胖鴿子;搞這隻鳥花了太多心力,整體版面就隨意湊合湊合,顧不上版面設計的細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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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少老師會像我這樣,發神經去搞 2.5D的紙藝和壁報--平時工作已經夠忙了,才不要為了這種事情給自己添亂。

為什麼要這麼做?說穿了,只是因為一份玩心、一點悶騷的堅持。在製作的過程中可以得到成就感與滿足感。厭離於日常的睏倦,厭逃出一些不一樣的風采;沉溺於玩賞、耗費大量時間完成一些看似無謂的事情,在其中找到自得其樂的趣味,或許就像之前Alan López 先生說的「Only collector knows collectors」一樣,那種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樂趣。

那樣的樂趣,使致工作日程忙亂不堪,但因為是自身所願、自身所喜,倒也甘之如飴;縱使有苦痛,也怨不得別人,那是自找的,甚至,打從心裡知道,只要熬疼過了那些苦痛,總有撥雲見日的一天。

那樣的樂趣,連我的母親也是不懂得的。




中巴文化中心是台灣出資建立的學校,很多節日、活動也結合了Republic of China (Taiwan)和Panamá兩國的習俗,過的是台灣和巴拿馬各自的國慶、巴拿馬的父親節母親節祖父母節、台灣的教師節中秋節。

即便如此,在這裡念書的台灣人子弟其實並不多,學生的組成大致上當地人(白人、黑人、印地安人與混血)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裔的學生約6:4。一來台灣人在這裡的人口本來就少,二來父母皆為台灣人的學生就更少了。華人學生,多以廣東人為主,有些能通粵語、客家語,普通話則未必。

在這裡讓很多很多中國裔的子弟,過中華民國(台灣)的節日,新年、中秋到還好說,中華民國國慶......總是覺得有點不尷不尬。轉念一想,若是他們去念墨西哥學校、以色列學校,也是過那些國家的節日,那麼來台灣學校,過台灣的節日,好像也就名正言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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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邊剪這隻粉鳥的零件,一邊想這個國家對於和平的期望,到底是什麼?

尤其是當台灣面對對岸龐大的人口、巨大的經濟壓力、強大的武力威脅與不講道理的性格,我們自豪的文化底蘊、人民素質、精緻工藝,諸般種種,欲與之對抗,實在萎弱的不能相比。

在國外教中華人民共和國裔的子弟們正體字,有時候找不到理由說服他們,正體字比簡體字美得多,或是文字源流考辯云云;畢竟,「寫中文字」這件事對非華語圈的孩子來說,比較像畫畫而非寫字,那麼筆畫較少的中文也就比較可以偷懶。我找不到理由說服他們正體字比較好。

有些學生,在中國大陸念了幾年書,才跟著家人移民來巴拿馬。十一年級的嗆嗆姊,心目中的天堂在上海;十一年級的小幽靈,只知百度,不知股溝--有些在巴拿馬住久了,以為自由與民主跟空氣一樣尋常;有些在中國大陸住久了,不看不聽不說是家常。閒暇間與他們談民主的可貴、自由的價值,竟是如斯扞格不入、萬般尷尬。

巴拿馬的土地是台灣島的三倍,人口是中華民國的八分之一,經濟實力與開發程度是中美洲第一;即使沒有正規軍,他們也未曾在煩惱過鄰國的侵攻,反正天塌下來還有美國頂著。頂多就是煩惱每星期都有謀殺案,哥倫比亞邊境毒梟有點猖狂,或是從哥斯大黎加來的偷渡客有點太多。和平是他們的日常,從軍是這些男孩子幾乎都沒想過的事。

台灣作為一個小國,依鄰於一個不太友善的老大哥身旁(還常常被搞混),其中的人民對於自身的存續是抱持什麼樣的想法?對於和平又是如何做想?一邊剪著代表和平的鴿子,一邊煩惱得不能自己。

我想,我的父親應該又會說:「想那麼多做什麼?」了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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壁報在八年甲班前面,這個班有唯一一個「父母都是台灣人」的來自台灣的在校生小青璇。她對著壁報上巨大的國旗激動的大叫:「臺灣國旗--」,興奮之情溢於言表。

有些人說這是陸皓東設計的黨旗,不是中華民國的國旗。然而,這樣簡單的國家象徵,提供了在外的僑民一點、一點心理上的慰藉。即使定居海外數十年,台灣早已不是當年認識的故鄉風土,但是離家國日遠,能在異地見到自己國家的象徵,好像就能夠還確認自己「還有個能夠回去的地方」。

如此的歸屬感,這樣歸屬的文化想像,也就是僑民型塑對自己國家的認同與期望。還未出國前,覺得台灣政府很多政策腦殘到了極點,我絕對沒有說那個要命的教師評鑑不好喔(誰犯傻了敢得罪評鑑委員啊),非「狗屁倒灶」一詞不能表達於萬一;聽說海外許多僑民匯款到台灣贊助選舉、文化、建設或獎學金,不免覺得可惜,可惜他們把辛苦錢給扔到了水裡去。

現在,稍微能體會一點了--太平洋另一端的那個國家,終究還是自己的根,甚至是自己的夢。

仔細想想,一百多年前,孫大砲在海外向僑民募款(說不定還有從廣東到巴拿馬開運河的窮苦民工的捐贈),能夠募得鉅款支撐起革命,好像就可以說得過去了。不僅存著「讓自己母國有更好的未來」的心思,更是一種懷鄉、認同、歸屬心理的投射。

從這裡去想,好像也能理解陳之藩〈失根的蘭花〉哀哀所嘆的無奈了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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咕咕‧咕‧

Ps.
趕鴿子上架(其實是為了趕星期五下班時間),有些標題的字寫得歪歪的,下星期一要重寫一張再糊上去。每次提起毛筆,或是教中巴書法私淑班的學生寫字,就會想起當年 杜忠誥老師要我們一個寒假寫一百張毛邊紙的作業,然後心理暗暗的想:「啊,回去是該好好練練字了。」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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